岁晏

【花遇】向死而生

 ·流浪地球2の背景❗❗全文5k7

·看过流浪地球2（也许）更能理解本文所想表达的。并且我一定要说流浪地球2不在电影院看实在血亏。

·准备去看的可以看完再阅读本文。本文🈶剧透。

中间一段有一点肉渣的会放群相册。

因为我写的蛮认真😢所以求评论

你说，地球会毁灭吗？

张遇见问。

在那绝不属于富人的低矮潮湿的低层建筑里，夜晚显得格外凉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底下配着他总是喜欢穿的那条廉价的裤子，本是白色却洗的有些泛黄的衣角上沾了点从不知道何时从墙角蹭上的灰。他两腿稍稍分开，左手撑肘在大腿上，微微弯着腰，两指夹着一根烟，是那种在小卖部里经常能看见的最便宜的那种，坐在阳台上摆着的小板凳上。浓白烟雾袅袅从指尖升起，张遇见透过那倏尔散去的烟雾，看着天外挂着的那一轮显得格外明亮的月亮。

夜空十分黑，爆炸燃起的火焰却可以很亮。此时在全球，数字生命派和流浪地球派正打的不可开交，整个地球上似乎都没有剩下几片完整的净土，到哪都能听见枪械互斗，人工智能机器发射弹药，无人机升空，一枚枚导弹从空中掠过，各种高速武器撕裂空气的声音。很多城市建筑在大批支持数字生命的反对暴动者和政府的压制造成的爆炸中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人们纷纷逃离自己的家园，试图在此等乱世找到一个得以苟活的地方。

一花从室内趿拉着一双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拖鞋走了出来。

“据人民月报报道。”他拖着声音，一板一眼地照着手机上最新出现的消息念。“五月十六日晚上七点，位于上海的数字生命派再次暴乱，估计人数为九百八十人，采用高精度制导导弹，袭击了我国沿海……”

“哎哟行了。”张遇见打断他，挥了挥那只拿着烟的手。白色的烟雾在空中糅成一团。“天天看这种报道，天天说数字生命派的恐怖袭击，都大差不离的，有什么意思。”

一花仍盯着在夜晚发出亮光的手机屏幕，盯得久了，觉得眼睛被光刺得有点痛。“有大差不离的吗？你不觉得吗？最近数字生命派的恐怖袭击随着那个……叫什么，太空电梯？的投入使用，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们这里还能撑多久。”

他随手拿过在阳台旁边放着的板凳，随手掸了掸灰，放到张遇见的旁边，坐下。张遇见转头看他，笑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

“不着急。恐怖袭击肯定大部分是针对联合政府的建筑，要么就是作用重要的地方。哝，就我们这小破地，”他缓缓地吐气，“可能人家想炸都找不着地儿。”

阳台上的瓷砖已经随着岁月的变迁开始发黄，潮湿的低层环境让它们上面逐渐一层一层地爬上细碎的苔藓。

一花踏着拖鞋踩在上面，得十分注意才不会被角角落落里面滋生的这长在阴暗角落里，潮湿黏滑的小植物给滑倒。

他低着头审视了一会自己脚上那有点发霉，破得有点不像样子，却又仍旧十分坚挺的拖鞋，抬起头，跟着张遇见的视线看向悬在空中的那一轮月亮。

月亮静静地偎在夜空之中。

月光浅淡地溢散出来，晕染了周边一圈依偎的云彩。此时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美好，月亮的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一花想起那些在无尽的争斗中毁灭的城市残墟约摸也如这般鬼影幢幢，他不免打了一个寒噤，那月光于是突然变得凄清。

“这月亮还挺漂亮的。”张遇见很久没去碰手中的烟，那一点火星逐渐燃尽了，只剩下点点橙色火光还在做着挣扎。月亮，他盯了一会，突然说。

是啊。一花沉默了一下，应和道。在他们这个连猫狗都已经能算作是珍稀动物的时代，所有人都在太阳毁灭的重压下汲汲而生，各种派系忙着争斗，为了掌握人类命运最终走向的钥匙不惜用大炮枪支毁坏所有。暴乱所到之处只有一片残墟。此刻能坐在低矮的建筑里安静地看着天边的月亮，已经能算作是他们这种普通人民的难得享受了。

所以，你觉得，地球会毁灭吗？

张遇见又问。

一花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毁灭不毁灭，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人民月报刚发布的消息。太空电梯被数字生命派袭击，坠毁了。各国的精英死了数千个人。」

张遇见的指尖匆匆划过屏幕，几行字冲入眼底，呼吸中带着浓重的慌张味道，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一手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反扣在桌上，任由刚刚也看见了消息的一花揽过自己消瘦的肩膀，男人熟悉的气息一瞬间扑涌而至包裹住了他，后者宽厚的大掌温和又有力地按着他的肩胛骨，指尖在骨头与软肉相交的位置来回按压，坚定有力，像是要借此传给他一些力量。

世间的混乱还在继续。人们拿着武器做着最后的疯狂。

他的视线沉重，身上廉价t恤粗糙的质感带着做工不精露出的线头摩擦在皮肤上带来一阵一阵刺痒，便宜烟草的呛鼻气味已经在唇齿之间逸散，他伸出一点舌头舔了舔唇，妄图再汲取一些空气中残余下来的刺鼻烟草气息。那是他以前不屑而如今却依恋着的东西。

“你支持数字生命派吗？”一花沉默了半晌，心脏在胸腔里擂动，他勉强安抚下自己内心同样的不安，把头靠过去，蹭了蹭张遇见的脖颈 。

张遇见的胸腔随着他繁乱的呼吸大幅度地起伏。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灰扑扑的。在这个时候，蓝天白云已经是很稀有的，值得发三条朋友圈记录的景象了。匆匆垂下眼。

“也没有支持哪个派别。我只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是啊。一花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喃喃道。他最近很少再笑，各个派别的争斗袭击战争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死亡追逐人类像黑夜追逐太阳一样紧紧不放。随时可能拥抱死亡的阴影宛如一把利刃一般随时随地悬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他低声说，不管结果如何，希望能尽快定调吧。

「流浪地球计划得到验证。地下城名额通过抽签决定的提案在联合政府大会上投票表决通过」

流浪地球，二分之一的存活几率，抽签，把一切交付与命运。这是最最简单的规则，更是极致残酷的选择。

全球联合政府同时发布抽签，以亿计数的人散布在这颗业已千疮百孔的星球上面，等待着命运对他们最终的审判。

一刻，两刻，三秒，五分。

当抽签结果发布的那一刻，天地停滞，狂笑和恸哭在同一片空气中相继响起，抽中了地下城进入资格的人们抛着手机狂奔狂呼，庆祝着获得这全人类之中二分之一的求生资格。还尚残存的完整街道上车辆乱撞，绝望的哭声交织着狂喜的笑声漂浮在这混乱一片的城市上空，像是末世的嘶哑鸦啼，惊惶失措地在混乱的尘世中晃荡。

一花毫不讲究地仰躺在已经布满了灰尘的家中，没有开灯，借着从室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对着手中的这个智能产物发了一会呆，然后颓然地甩下手机。

在晦暗的室内，正面屏幕朝上的手机微弱地发出荧光。

上面一行红色的大字触目惊心。

「很遗憾，您并未抽中前往地下城的资格。」

作为最最平凡的普通人，他们从来不是这世界丛林中的食物链顶端，似乎也从未受过幸运之神的眷顾。

要说存在，大抵不过是一类宇宙法则的蝼蚁耳。

张遇见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来，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第一眼便看见一花这幅模样，立马知道了那最坏的结果。

他还尚搭在门把手上的手蜷了蜷，张了张口，心中的苦涩感一时吞没了一切，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像是命运之神的嘲弄似的。他作为那二分之一的幸运的人，中签了，获得了前往地下城的资格。可是他的爱人没有。

他默然片刻，无言地走进室内，没有关门。

木质受潮的地板在鞋子下咔咔作响，布满地板的尘灰清晰地印刻出鞋底的花纹。

走向最终的命运。他步履艰难，呼吸间吸入室内冰凉潮湿的空气，每一步都好似重重地踏在心上，他觉得心脏如同割裂般剧痛，走到一花身边，沉默地，拥住了他。

一花轻轻反握住他的手，转过脸来，脸上没有眼泪。

“遇见。”他说，“你中了。”

“是啊。”

张遇见喉头酸涩，声音沙哑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我中了。”他看着一花疲惫的侧脸，微凉的指尖往上，缓缓地抚过爱人因为多日没有睡好而浓重的黑眼圈。

“我中了。”他再次重复道。

一花的唇无声地向上，轻轻吻掉张遇见眼角不知何时滴落的泪水。

“中了就去吧。”在这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刻，一花觉得自己反而从未有此刻这样看透过生死。

他的手从张遇见用力的抓握中脱出来，抬臂将面前的爱人鬓边一撮被泪水沾湿的发丝牵到他耳旁。

浅浅地笑了一下。

“替我好好活下去。”

张遇见的眼泪仍在不能自持地流淌，他半脸贴在自己爱人起伏的胸膛上，抽泣着，啜泣着。最终这无言的啜泣渐渐淡化成沉默。沉默，他沉默着，心中的悲哀与决断相扶，沾湿的眼睫翕动，悲伤在心里归于平静，仿佛黄昏进入寂静的森林。他想起了数日前曾经帮助过他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甜甜地笑着，天真地说道。

“哥哥，月亮真美啊。”

「距离月球残骸突破洛希极限还剩1小时」

如果流星是一个人的陨落，那么浩渺的天空就对应着广阔的大地，人的群落就是星星的聚散。星空璀璨，一颗流星燃烧着，自有它来去的方向，而人类，终有人类的去处。

今人不见今时月，古月曾经照今人。

此时联合政府在各个城市的广播之中紧急发布通知，称月球已被各国核弹所引发的月核聚变炸毁，月球碎片正在侵入地球，请居民迅速前往地下城躲避。

普通民众并不知道太空中政府中总部中进行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心动魄的博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政府还不肯启动全球的推进器将地球推向相反的方向。他们只是惊慌失措地躲避着，推搡着，争抢着，在无数颗巨大的月球残骸化作的燃烧陨石下祈求着求生的路途。

在那绝不属于富人的低矮潮湿的低层建筑里，房子在接踵而至的爆炸余波的危及之中已经开始显现出一些不堪重负的颓迹。张遇见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本是白色却洗的有些泛黄的衣角上沾了点从不知道何时从墙角蹭上的灰。一花压在他的身上，在无数陨石燃烧坠落在天宇处绽放的璀璨而残忍的焰火下，在无数人推搡呐喊求生的慌乱下，他们拥在一起，疯狂而热烈地接吻。

洒脱人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在房子一次又一次的被爆炸余波带来的力量晃动之时，墙灰自天花板上簌簌而下，深棕色木质的地板上一层又一层地铺上了灰白的粉尘。

如同末日一般的月球残骸撞落，巨大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躺在阳台上，冰凉的瓷砖贴在火热的肌肤上，生硬的地板硌的骨头生疼。

一吻毕，一花抓着张遇见的肩膀，喘着气，强硬地把还想继续凑上来的后者拉开一小段距离。

“遇见，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地下城

吧。政府说，为了躲避陨石，所有居民都可以暂时前往 。”

一花很清楚，他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已经不远了。没有抽到地下城资格的人只能在地表之上苟延残喘，最终不过多久，便会惨死于各种灾难或是物资缺乏。

如果照他的意愿，与其毫无希望地苟延残喘在这已经被放弃的地表，他其实更愿意死在这里。

死在壮烈的漫天流星之中。

但是张遇见抽到了这个资格，他不能死。

群相册

灵魂是神秘中最神秘的，伟大中最伟大的；灵魂是肉体中的精神，是无常中的永恒。在肉体交叠同时，灵魂高歌无常的命运。在肉体获得快感的同时，平凡的灵魂不屈地面向无可挽回的宿命。

在这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之中，他们唇齿相交，水乳交融，平凡的人类，也拥有着向死而生的灵魂。

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面对死亡的回应，面对命运的抗争。

他们在漫天火舞之中拥吻。

—————————————————

「全球互联网成功链接，全球发动机开启，从此，地球正式进入流浪纪元。」

在拥挤的地下城中，一个小女孩冲着她的妈妈甜甜地笑着。

她的妈妈站在窗边，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顷刻间突然泪流满面。她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女儿。

她的声音，温柔却悲伤。“宝贝，你要记得，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把自己的名额给了你的哥哥哦。”

小女孩点点头，乖巧地眨着眼睛。

她说，妈妈。

曾经的月亮真美啊。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人不见今时月，古月曾经照今人。」